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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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牧無炎問。
“只怕不是六王爺所為，他也無話可說啊。”瞿令說。
“你可曾對他用刑？”牧無炎問。
瞿令楞楞地擡頭，目光與這位年紀輕輕的大王相對。
兩人的年紀一般無二，而眼前這人身上的氣質，這一刻他眼神裏散發出來的王者霸氣，卻能讓人甘心稱臣。
“本王問你，你可曾用刑？”牧無炎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們溾獄，不是號稱有一百單八種酷刑麽？你沒給他用上，他如何會乖乖開口！”
“大王！”瞿令再一次把頭重重地砸在地上，“求大王開恩，饒了六王爺吧。”
“他不如實交代，本王如何能饒他？”牧無炎義正詞嚴：“天子犯法，尚且要與庶民同罪，你是在教唆本王，不顧法紀，徇私包庇他麽？你若是無能，管不好諜鏡司，還是趁早給能人挪位置吧！還想求恩賜？不將逆賊捉到，你這頭顱，也不知道能在頭上掛幾天，滾！”
“大王的意思，臣明白了。”瞿令認真道：“臣回去，立刻開堂重審，明日就將審訊結果呈上來，臣告退！”
瞿令低著頭，緩緩地退出，直到屏風之外，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若是換個人去審，只怕六王爺要交代在溾獄裏啊。
大王這是怎麽了？
六王爺也是……
兩人都怎麽了。
一個不依不饒，另一個死也不肯說句軟話。
牧無炎重新拾起了小報，認真地翻看著。
那上面記載得最多的，就是關於她的事。
這小丫頭，還真是不讓人省心，本以為她會乖乖留在翎洲游山玩水。
“兜了一圈，回了滄洲了……”牧無炎嘆了一聲。
無論怎麽攔，都攔不住你那顆爭搶好鬥的心麽。
就那麽在乎比試，不知是哪只蠢豬，設計出了學院比試這樣的東西。
從這小報的日子來推算，此刻，她應該已經進入滄洲地界了。
諜鏡司的小報不僅有文字，還配了畫像。
牧無炎一頁頁地翻過去，撫摸著那上面畫著的人。
她策馬飛奔。
她在河邊光著腳丫子洗腳。
她露宿野外，在大樹上打盹不慎摔下。
她在郊外遇到山賊，英勇殺敵，救下了幾個姑娘，還到人家家裏蹭飯吃，笑得開心。
她教訓偷老太太銀子的市井小賊。
她一邊吃著燒餅，一邊趕熱鬧去瞧街頭賣藝。
這是個蹩腳的畫師，寥寥幾步，無法勾勒出她的萬分之一靈氣。
單單是看著這些畫面，心中她那靈動的樣子，便了然於心，仿佛跟在她身邊的，一直是自己。
從這些畫面裏，牧無炎能感受出，她完全不同了。
一頁頁地翻過去，看著那些畫面。
牧無炎時而皺眉，時而輕嘆，時而忍不住地笑。
他終於發現了關鍵點。
墨夜之刃。
好些圖案裏，大白天的，她手上拿著奇怪的兵器，各種各樣的兵器。
難道說……
寥寥已經將上古金符交給她了？
她能隨意驅動墨夜之刃的能量了！
牧無炎驚喜萬分。
“不虧是我牧無炎的女人。”他輕笑讚道。
262爹爹的掛念
滄州城外十裏。
一輛不起眼的烏蓬小馬車緩緩行駛在官道上。
“姑娘，過了前面那小村子，就能看到城門了。”
趕車的車夫有些興奮地說。
他覺得車裏的姑娘獨身一人，又不太愛說話，有些悶悶的，所以話多些，逗她開心。
卿小可躺在車廂裏，從淺眠中醒來。
進了滄洲境內，她就把馬賣了，換了輛小馬車，雇了個車夫。
只因為一個獨身少女，騎著汗血寶馬，帶著帷帽，太引人註意了。
畢竟她在滄洲的名聲不怎麽好，萬一才進城，就被人當猴兒圍起來，那就不妙了。
低調登場，高調亮相，這才是她的風格。
“小可，我們終於回來了。”卿鳳棲興奮地說。
馬車駛過平靜的小村，卿小可挑起車簾，眼前就是滄州城的城門。
古舊的青磚，恢弘大氣。
“終於回到家了。”卿鳳棲嘆了一聲：“不知爹爹如何了……府裏一切可好……”
卿小可心想：你爹爹都不認你了，還瞎操什麽心吶。
“姑娘，您是滄州人士吧？我們進了城，要去哪兒啊？您家住何處？”車夫問。
這車夫也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機靈倒是機靈，欠些穩重。
卿小可沒打算理他。
一路上，他說十句，卿小可答他一句就不錯了。
“不是回家，那是要尋親麽？”車夫問。
“找個客棧停下，你的任務完成了。”卿小可冷冷地說。
“客棧，怎麽能住客棧呢！”車夫一直在絮絮叨叨。
卿小可心情莫名地沈重。
她能感應到，卿鳳棲難受的心情。
“鳳棲，你想回家看看麽？”卿小可問。
“還是不了。”卿鳳棲說：“哥哥應該在學院，爹爹……只怕不會想見到我的，別去了。”
在客棧安頓下，夜裏該睡下的時候，卿小可換上了夜行衣。
“小可……”卿鳳棲有些感動。
現在兩人已經不用多問了。
她想去哪兒，想幹什麽，卿鳳棲都能略知一二。
“你一定掛念你爹。”卿小可說：“我們回去看一眼，偷偷地看，你能看到他，他看不到你，就不會生你的氣了。”
“謝謝你……”卿鳳棲感動得快哭了。
卿小可莫名流下了眼淚。
她伸出手擦幹眼淚，將蒙臉布系好，推開窗，飛快地隱入夜色裏。
“今日是上巳節，府裏應該很熱鬧才是。”卿鳳棲期待道。
卿府有些過分冷清了。
卿小可也沒想到，卿鷲天沒有摟著美妾，聽著戲班子，喝著小曲。
他一個人坐在卿鳳棲的閨房裏，對著月色，自飲自酌，小案上是一碟糕點，一碟幹豆，一壺清酒。
卻擺了兩個酒杯。
卿鷲天給對面的空酒杯斟滿酒，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抹了抹眼睛。
“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糕點，我特意讓廚房做了。”卿鷲天滿飲一杯，自言自語：“也不知你在哪兒，爹爹不過是盛怒之下說了幾句氣話，你怎麽能一走了之，沒了音信，真是不孝啊！不孝啊！”
卿小可趴在屋檐上，從掀開的瓦片往下看去。
聽到這些話，她心裏像是被陳年老醋泡了，不是滋味。
眼淚控制不住地湧出眼眶，從屋頂的開口處，滴落到了案幾上。
卿鷲天猛然擡頭，急急問：“鳳棲？是你嗎？”
他鞋履也不穿，奔出了院裏，不斷地往屋頂張望。
“鳳棲？”他喊道。
四周蕭寂，只有鄰家的狗叫聲。
“哎，真是……”卿鷲天自嘲式地搖了搖頭，說：“我的女兒，我還不知道麽，怎麽會有這樣的本事。”
他踱步回到房裏，小案上多了一個精致的錦盒。
拿起來，打開一瞧。
裏面是一個翠綠欲滴的翡翠扳指。
這是卿小可在徐祈然都督府的時候，順手拿的。
只因為卿鳳棲說，爹爹喜歡帶扳指。
“鳳棲，果真是你麽？”卿鷲天恍惚跌坐在竹席上。
“你聽著，你這不孝女兒，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你可別讓我看到你，見了你，我要狠狠打你，打斷你的腿。”
卿鷲天仰望四周，大聲喊著：
“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女兒，跟爹爹求饒認錯，就那麽難麽？你翅膀硬了，你飛吧，有本事你飛了再也別回來！臭丫頭！”
卿小可倒掛在飛檐上，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
明明是罵人的話，可聽起來，卻不覺得生氣，有的只是心酸。
“小可，走吧。”卿鳳棲輕聲說：“卿家有我這樣的女兒，門風盡失，我不能再給爹爹臉上抹黑了。”
卿小可離開了卿家。
她並不知道，在她身形遠離之後，卿鷲天將那翠玉扳指套在手上。
剛好合適。
不大不小，剛剛合適。
卿鷲天瞬間淚目，雙手捂著自己的臉，雙肩輕顫。
許久之後，待雙手拿下來，滿手的熱淚。
他嘆了一聲：“哎……都是血肉至親，哪有隔夜的仇啊，爹爹不過是想你跪下來，抱著爹爹的大腿，哭著求饒，爹爹打你一頓，不就什麽事都沒了麽？若是世道太難，飛得累了，便回家吧……”
“老爺，您怎麽了？”劉東海端著食盒進來，看到卿鷲天正在偷偷抹淚。
“趕緊派人去柳家問問，鳳棲回來了沒有！”卿鷲天沈聲說：“快去啊，若是回來了，把她抓回來，老子要親自把她腿打折了，關進柴房！”
“老爺……”劉東海還想勸。
卿鷲天瞪著他，下令道：“快去！”
卿小可在客棧的床榻上睡得安穩，她並不知道，這一夜，卿家所有的護院都出動了，他們手上的火把，將半個滄州城照得通亮。
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柳郎中又得罪了卿老爺，要被抓去問罪呢。
劉東海親自帶人，在柳家附近找了一夜無果。
卿鷲天沮喪得一夜沒睡。
此時此刻，他所有的意氣風發都沒了，身上的棱角也都盡數退去。
他只不過是個掛念女兒的老父親。
那翠玉扳指，是上乘貨色。
他也只能悶悶地生著氣，安慰自己說：“這該死的丫頭，混得好著呢！”
他在竹席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直到第二日中午，小廝喜明興沖沖地闖進了屋裏，高聲喊著：“有了，有了！老爺，有了……”
他大喘著氣，話也只能說半截。
“有什麽？”卿鷲天一腳把他踢開，不高興地說：“你瞧你笑得像朵打碗花！”
喜明連忙跪下，高聲說：“有咱家小姐的消息了！”
“當真麽？”卿鷲天幾步沖過去，抓著小廝的肩膀，說：“在何處？”
“她今日一早，只身上了紅月學院，此刻還跪在山門外呢，據說從天沒亮就跪在那兒了！”喜明氣喘不跌，斷斷續續地說。
“她為何跪在那兒？”卿鷲天皺起眉頭，心裏還有氣，“哼，沒良心的丫頭，有家不回，學院都開學那麽多日子了，早不回來，此刻跑去學院山門跪著，算是什麽意思。”
“白掌院說……”喜明顯得有些氣憤，“咱家小姐沒按規定時日回學院，說學院不收她了，讓她收拾鋪蓋卷滾蛋！”
“豈有此理！”卿鷲天也不知怎的，氣上心頭，大罵道：“這世上除了我，誰敢讓我女兒滾蛋，豈有此理，白玄簡直欺人太甚！把與我交好的幾個富賈給我找來，他白玄不是要建兵器庫藏書樓麽，撤了他的銀子，我看他怎麽建，拿什麽建！”
喜明連連點頭，說：“老爺英明，小的這就去，敢欺負咱家小姐，真是不要命了！”
他忙不疊地爬起來，橫沖直撞往外去。
“等等。”卿鷲天想起什麽，忽然叫住了小廝。
“老爺，還有何吩咐？”喜明問。
卿鷲天摸著胡子，皺眉沈思，苦大仇深地說：“莫要張揚，私底下辦了便是了，你把東海叫來，我親自給白玄寫信，讓他派個眼生的人，送到紅月學院去，還有這雙倍的膏火錢，一並送去！”
263小廢物通天了
不死閣。
“師傅，徒兒求您了，去跟白掌院求個情。”
卿羽軒很固執，在蒼雁的門前，跪了兩個時辰。
春日的陽光和熙，卻不是完全無害，不灼人的熱度，如同溫水煮青蛙，身子弱的人，最是受不住。
卿羽軒的額前，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唇色蒼白，仿佛地裏被曬蔫的白蔥，就要一頭栽在地上。
“師傅，妹妹已經在山門跪了半天了，再這樣下去……”卿羽軒低垂著頭，沒把話說完。
“師弟，你還是起來吧。”李師兄看不過去，走過來，要將他拉起來。
“師傅，您一向最心疼徒兒，去白長老哪兒說一兩句話，有那麽難麽？”卿羽軒不解地問。
蒼雁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解釋，只是拒絕。
李長空也跪下，朗聲說：“師傅，這樣下去，咱們不死閣的招牌，就要砸在您手裏了。”
若是再不出來說句話，卿羽軒就要暈死在這兒了，到時候再費力氣救他，不是更麻煩麽。
蒼雁氣呼呼地跑出來，手裏拿著半根竹條，冷不丁往卿羽軒頭上一敲。
卿羽軒受著師傅的打，咬緊了牙關。
“你是誠心砸我不死閣的招牌，那為師不如親手打死你。”蒼雁氣道：“真不知要你來何用！”
卿羽軒沈默著，他那微微抿著的嘴角裏，全是剛毅。
“我實話告訴你吧，我跟白玄關系不好，我要去替她說情，她更進不來了。”蒼雁吼道：“你本事大著呢，另請高明去。”
說完，他沖回了屋裏，將門重重地合上。
卿羽軒看著緊閉的大門，咬著牙，爬上了輪車。
在蒼雁的調理下。
他的雙手已經恢覆了一些力氣，能自己轉著輪車的木輪，活動已經沒問題了。
只是還站不起來。
“哎，卿師弟，你往哪去？”李長空追出來，連忙拉住他的輪車。
“師兄，多謝你剛才為妹妹求情。”卿羽軒溫和地笑笑，只說：“今日需要處理的藥材量大，你快回去吧，晚了沒完成，會被師傅責罰。”
“你呢？”李長空楞楞地問。
卿羽軒不會說謊，不想說的話，就幹脆沈默著。
李長空只當他去山門看妹妹，高聲沖著他的背影喊：“你一個人沒事嗎？”
卿羽軒雙指夾著一張泛著藍光的靈符，揮了揮。
快到石階時，輪車周圍突然出現了幾個草人，將輪車擡起來，穩穩地往下走。
卿鳳棲回來的消息，在紅月學院裏，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大家都在猜測，她回來幹什麽。
白掌院沒有允許她進學院，似乎也是大家意料之中。
“哎呀，真不要臉啊，都被卿家趕出來了，她還有臉回學院？”
“我要是她，我便一頭撞死算了，回來幹什麽！”
“她不知道自己在滄洲，早已經是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了麽？”
“馬上就要初級考試了，卿鳳棲這時候回來，不是自討沒趣麽？”
“白掌院這回的決定，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其實啊，我覺得白掌院幹脆讓她入學，反正三日之後的初級考試，她也通不過。”
“以前她還是卿家大小姐的時候，卿家的膏火銀子可不少。”
“白掌院嘛，大家都明白的，現在卿鳳棲不是卿家人了，恐怕連膏火錢都拿不出來，當然不會讓她回來了。”
卿羽軒一路聽著這些閑言碎語，揪心地疼。
他想要大聲喊，妹妹不是過街老鼠。
想要跟所有人說，妹妹是被冤枉的。
可他不是當初那個威風八面的卿師兄了，與人爭執，還會遭人恥笑。
紅月學院練武場。
白玄正在指導初級班的弟子練劍。
卿鳳棲的回歸，對他而言，是一件比螞蟻還小的事。
他手裏拿著藤條，穿梭於排列整齊的隊伍之中，監督眾人的劍法。
“快要初級比試了，從今日起，每天加練半個時辰。”他朗聲宣布道。
此時，有雜役弟子跑過來，對他耳語道：“掌院，她還在山門處，並未離開。”
白玄冷哼一聲：“讓她跪！我看她能跪幾天。”
她以為自己是誰？
沒有了卿家這棵大樹，還有誰會搭理她。
簡直是跳梁小醜。
“掌院……”這名雜役弟子臉色覆雜，接著說：“卿家來人了，在聚賢廳裏候著，見麽？”
人沒見著，膏火銀子倒是先遞到了白玄的眼前。
他拉著雜役弟子，走到蔭涼處，掂了掂那布袋的份量，皺起了眉頭。
“卿家這是何意？”他問。
還沒等雜役弟子說出自己的想法。
一名身穿白袍，腰系白色鑲銀絲的高級弟子，緩緩走來。
正在練劍的初級弟子們，紛紛側目，低聲討論。
大家都沒見過高級弟子的身影，都感覺新奇。
這銀亮的白色腰帶，簡直是身份的象征，自帶光環。
白玄定睛一瞧，這是裴幽身邊的大弟子駱遙。
駱遙出關了麽？
快要四洲大比了，看來所有人都憋著勁啊。
“看什麽看，專心練功！”白玄手裏的藤條，打在地上，發出啪啪的震懾聲。
人群裏的騷亂，瞬間平靜下來。
大家都練著劍，眼神卻一路追隨著駱師兄。
駱遙走過眾人，掃了一眼，在這群初級弟子之中，確實有資質不錯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蕭書雲，還有她左右的雲幫小姐妹。
柯從蕊借著比試劍招，貼身到蕭書雲的耳邊，輕聲說：“書雲，那賤人本事可不小啊，這位高級弟子的劍柄上，有無上閣的印記，難不成，無上閣也要為了她求情麽？”
雲幫的小軍師宣友兒也貼過來，低聲說：“我覺得啊，她最好是能回來，而且能參加初級考試，只有她那樣的綠葉，才能襯托出二位師姐的卓越風采啊。”
蕭書雲一直沈默著，望向遠處。
看到白玄對駱遙的態度，蕭書雲想，這次卿鳳棲回來，恐怕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樹蔭下。
駱遙對著白玄恭敬行禮。
“弟子見過白掌院。”他說。
白玄面色和善，拍了拍駱遙的肩膀，說：“你出關了麽？無上秘法，可全參悟了？”
“弟子愚鈍，尚未找到突破的法門。”駱遙認真答道。
白玄說：“裴幽派你來找我，有何要事？”
駱遙說：“請白掌院借一步說話，我師傅在茶亭恭候白掌院的大駕。”
白玄趕緊點頭，說：“我這就去。”
駱遙禦劍離開。
在場的初級弟子均羨慕不已，發出了驚嘆之聲。
白玄擡手，喚來一個紅腰帶的監察，把手裏的藤條交給他，冷聲說：“這兒交給你了，半個時辰後下課。”
他把膏火銀子收起來，沒有去聚賢廳，而是到了茶亭。
裴幽的話，讓他大吃一驚。
“裴長老的意思是，讓卿鳳棲重新入學？”白玄驚訝地問。
裴幽一向不問學院的事，與世無爭，現在怎麽突然管起閑事來了。
“當然，我只是建議。”裴幽說：“你是掌院，怎樣裁奪還在你。”
裴幽跟駱遙走了。
看著裴幽的身影，白玄楞楞地想：
嘖，這個卿鳳棲，被卿家趕出來，沒跌到塵埃裏，怎麽還通天了？
“師傅，卿家的人，見還是不見？據說拿著卿老爺的親筆書信呢……”雜役弟子低聲說。
“見！”白玄說：“就當賣給裴幽一個面子，卿家也得罪不起，也是要見的。”
“師傅，弟子不明白，裴長老他……”雜役弟子鬼祟地說：“怎麽突然管起卿鳳棲的事了？”
不僅是旁人不解。
就連裴幽座下最得意的大弟子駱遙，也不理解。
在回去的途中，他低聲說：“師傅，您怎麽突然去管一個初級弟子？弟子雖然閉關多年，不明白之前發生的事，可卿鳳棲的名聲，似乎不怎麽好，我們無上閣，沒必要與這種人扯上關系吧？”
裴幽沒有解釋，他只是揮舞著自己手裏的羽扇。
“是與方才師傅見的人有關麽？”駱遙追問。
“你莫要管太多。”裴幽冷冷說。
駱遙仍是不甘心。
“師傅，您與不死閣，一向沒有往來，徒兒聽說，方才來找師傅的那個殘廢，似乎是蒼雁新收的弟子。”他有旁敲側擊，想要問出真相。
裴幽仍是沒理他，一個人走得飛快，將他遠遠甩在身後。
駱遙默默地回想著方才的一幕……
裴幽剛打坐練完功，他正在給裴幽準備洗漱用的布巾。
此時，有人來通傳，說是不死閣卿羽軒求見。
聽到這名字的一瞬間，裴幽的臉色就不同了，手裏的布巾掉在水盆裏。
很快，他秘密地在暗室裏見了卿羽軒。
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
卿羽軒走後，裴幽就跑到白玄這兒來，甚至有些低聲下氣地讓他允許卿鳳棲入學院。
作為首席大徒弟，駱遙能感覺到，師傅對於卿羽軒的態度，與旁人都不同。
這讓他不得不高看那個殘廢少年。
264她不是自尋死路麽
紅月學院山門。
“小可，恐怕白掌院不會輕易改變心意的，咱們要跪到什麽時候？”卿鳳棲弱弱地問。
若是按她的性子，或許早就打退堂鼓了。
山門這兒，陸陸續續有雜役弟子往來。
大家都指指點點，把她當成一個笑話來看。
卿小可泰然自若。
對於旁人的眼光，她不是不在意，而是把這些在意積攢起來。
等著吧。
老娘一定會讓你們閉嘴的。
時日不久了，你們等著。
“啊，小可。”卿鳳棲驚呼起來。
她說：“我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是什麽？”卿小可冷靜地問，用袖子擦了一把頭上的汗。
“膏火錢！”卿鳳棲說：“我忘記提醒你準備膏火錢了，以前這些事情，都是劉含他們準備的，我都忘了。”
卿小可心裏一沈，問：“是學費一類的東西麽？”
怪不得白玄不待見自己，興許是以為她被卿家趕出來，成了窮光蛋，所以才……
“是啊。”卿鳳棲說：“怎麽辦，現在也來不及去湊銀子了。”
“需要多少？”卿小可問。
卿鳳棲輕聲說：“我也不清楚，只是……應該不少吧？我以前聽寒煙說過，她的膏火錢要靠娘親積攢一年，還問鄰居借，才湊齊的呢。”
卿小可低下頭，哎，現在去哪兒湊一筆巨款，若是沒有規定，那當然是多多益善，以白玄的嘴臉，只怕再多也不夠……
還沒等她打退堂鼓，前方就來人了。
白玄那襲華麗的道袍，在山道上特別閃亮。
他走到跟前，居高臨下地說：
“卿鳳棲，你跪了也有小半天了吧，真是毅力可嘉，雖然沒有按時入學，但你突遭家庭變故，情有可原，本院看你可憐，這次便算了，特批你重回學院。”
卿小可皺眉說：“不知需要多少膏火錢？”
白玄有些不高興，這丫頭，簡直是不開竅，那麽多人看著，你讓我說多少合適？
“念你情況特殊，恐怕也沒幾個銀子傍身，便先記在賬上吧。”白玄冷哼。
那麽通融？
卿小可恭敬地行禮：“多謝掌院。”
白玄冷哼道：“雖然準你重回學院，但你沒有按時回來，課業也落下不少了，你便跟著雜役班，給大家夥兒打雜，以此來減免你的膏火錢，也省得別人說我紅月學院沒有規矩，不能為你一人，開了先例，往後人人都不守規矩，那學院規矩便等同於虛設。”
“掌院，跟著雜役班，那我的初級考試怎麽辦？”卿小可喊住了轉身離開的白玄，朗聲問道。
“你說什麽？”白玄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以為卿鳳棲會千恩萬謝，去跟著雜役班，雖說苦些累些，但不用參加初級考試，不是逃過一劫麽？
這也是卿鷲天的意思啊。
“我跟著雜役班，是否能參加三日後的初級考試？”卿小可挺直了腰桿，朗聲問。
這話簡直像是水進油鍋。
周圍圍觀的人，都發出了嗤笑聲。
所有的人都竊竊私語，以為她瘋了。
她竟然主動要求要參加考試。
去年的初級考試，她差點喪命。
“你要參加初級考試？”白玄問道。
卿小可點頭，說：“還望掌院成全。”
“你這半年以來，都在胡鬧，沒有跟班學習，無論是文課還是武課，都沒有長進，你覺得你能通過初級考試？”白玄的語調一直往上升，既刻薄又尖銳。
卿小可說：“徒兒雖然荒廢了半年的學業，可掌院莫要忘了，我在初級班，已經修習了五年的時間，該學的，幾乎已經學完了，我覺得我完全有資格參加初級考試。”
這話說得在理，可也有些可笑。
眾人都覺得，她是一心求死。
今年的初級班，跟往年可不同啊。
今年這陣容，可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蕭家氣宗先不提，還有柯家和宣家。
可謂是高手如雲。
她竟然主動提出要參加比試！
白玄瞪了她許久，確信她一切正常，沒有得瘋病。
“你可知道……”他彎下腰，在卿小可耳邊說：“比武場上，生死由命……”
“弟子明白。”卿小可認真地說：“還望掌院成全。”
她冷靜地看著白玄。
白玄突然被她滿身的自信給震驚了。
腦海中閃過了奇異的一幕。
審訊她的那晚，她可是突發了神力，將自己打飛了……
“若你死在比武場上，可不能怨天尤人啊。”白玄冷哼道。
“弟子明白。”卿小可說：“若是真的發生不測，那弟子一力承當，絕不埋怨。”
“那便由你吧。”
山門的這番談話，一傳十，十傳百，一下就傳遍了整個學院。
每個人都對此事津津樂道。
傍晚，雲幫小姐妹在後山紮堆。
免不了要談及此事。
“書雲，你說她是不是活膩了？”柯從蕊笑道：“竟然主動要求參加考試。”
蕭書雲淡淡地說；“那不是正好麽？”
“是啊，蕭師姐說的沒錯，正好啊！真是太好了。”機靈古怪的宣友兒笑得開心，她大眼睛一轉，說：“學院放假之前，她不是不怕死地給蕭師姐下了戰書麽？這回啊，咱們就讓她如願吧！”
蕭書雲想起那戰書，平靜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些不自然的紅暈。
什麽戰書。
那分明是徐祈然那個不要臉的賤人寫的情書。
滿紙露骨的淫穢之詞。
簡直是……
“書雲，這回咱們真得好好研究一番，聯合眾位姐妹制定一個計劃。”柯從蕊說：“要想法子，在考試的時候，跟她遇上。”
“這可難辦了。”宣友兒尖尖的下巴往下一低，撇了撇嘴，說：“我看過往年的比試規則，文試還好，但比武嘛……都是白長老安排的比試，一般都是按照平常的綜合考試成績，把實力相當的人，排在一組，避免出現不公平的現象，勝者進行下一級別的車輪戰，最終脫穎而出者，才能成為王者。”
柯從蕊也低下頭，喪氣道：“若是按照這個規則，我們壓根就遇不上卿鳳棲啊！聽說去年，她是綜合排名倒數第一，跟倒數第二比的，她還差點被打死了。”
蕭書雲皺起眉頭，輕聲問：“那就沒什麽辦法了麽？”
“除非她……”宣友兒說：“過關斬將，一路獲勝。”
“這可能嗎？”柯從蕊笑得前仰後合，“就她那樣的廢物，可能麽？”
“蕊哥兒，你可別忘了，在洗衣房的事。”蕭書雲叮囑道。
柯從蕊不會忘，但想起來，仍是滿臉的不屑。
她說：“她不過是瞎貓碰了死老鼠，也不知哪兒來的妖棍，比武場上，有眾位長老設陣護法，嚴禁使用邪術，她還能如何？”
“也別忘了於家三人的死。”蕭書雲提醒道。
“那不是魔族相助麽？”宣友兒嗤笑道：“有了前車之鑒，這次的比武場，要加強結界防護呢，未免魔族再來作亂。”
蕭書雲擡頭，看著天邊火紅色的殘雲。
“是麽？真的是魔族相助？真的只是碰巧麽？”她喃喃自語。
“我有主意了。”宣友兒眼前一亮，說：“只要交代下去，大家都讓著卿鳳棲，讓她贏，只要在小組出線，她就能順利進入主賽，那樣……不就能遇上了麽！”
“嗯。”蕭書雲拍拍她的肩膀，說：“交給你去辦。”
265三頭六臂的小女子
“我呢，是這雜役班的領班，我叫柴建，你以後就叫柴領班，掌院跟我打過招呼了，名義上說，你也不是雜役弟子，就是來混日子罷了，我也不會刁難你，按照掌院的意思，我特殊照顧你，給你備了一件單人房，喏，這就是你的房間了，接下來兩天，你就在這兒湊合吧。”
卿小可跟在柴領班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走著。
在柴領班絮絮叨叨的說話聲中，他們穿過狹小的山道，來到了後山雜役所住的房舍。
最終，在一間破爛的柴房前停住腳。
“這裏比不得你們初級班的條件，你將就吧，若是有什麽需要的，你自個兒想辦法，你呢，也幹不了什麽重活，這樣吧，這兩天，你就負責晨昏敲鐘和柴房燒火，也算是對你的優待。”柴建說完話，走得無蹤無影。
一路走來，卿小可仔細觀察。
雜役班的人，沒有考試的壓力，異常平靜。
但仍能感受到，在這平靜的表象下，各方蠢蠢欲動，波譎雲詭，暗流湧動。
柴建三句不離這兩天。
他早已經在心裏下了定論：初級考試之後，卿鳳棲一定會離開這裏，十有八九會死在比武場上。
他估算得不錯，卿小可確實是要走。
但被打死的，絕不會是她。
不知道是誰要倒黴了。
看著眼前破舊的小柴房，卿小可明白，在雜役房的這兩天，也不會好過。
“話說得倒是好聽啊，準備了單人房……”卿鳳棲免不了要抱怨，她說：“這裏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卿小可推開破爛的門板，走了進去。
裏面只有一張布滿了灰塵的破床，這簡易的木床，由兩根門板搭成，下面墊著幾塊石頭。
滿屋的蜘蛛網，地上的灰堆得比鞋底還高些。
“白掌院可真過分。”卿鳳棲忍不住罵道：“以前爹爹的膏火錢給得足……”
憶從前，不免又是滿肚子的委屈。
“忍忍吧，很快就能離開這裏。”卿小可拿出布巾，綁在臉上，開始整理房間。
“鳳棲，我對你保證，一定能帶你離開這裏。”她自信滿滿地說。
晨昏敲鐘和柴房燒火，聽起來是挺輕松。
實際上……
第二天天還沒亮，卿小可爬上了山頂的鐘樓。
看著眼前的大鐘，還有那比她腰粗的鐘錘，她默默地倒吸涼氣。
也不知紅月學院的人是怎麽想的，別人家的鐘錘，都是懸掛著，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借著慣性，使得木頭撞擊銅鐘。
紅月學院這根被歲月磨得光滑的鐘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卿小可試了幾次，都未能鐘錘抱起來，只怪這鐘錘比她還高，比她的腰還粗。
“小可，怎麽辦啊……”卿鳳棲急了，“眼看著天就要亮了，若是耽誤了大家晨起，那可是要受罰的。”
卿小可癱坐在鐘錘邊上，無計可施。
此時此刻，柴建站在小院裏舒展筋骨，晨練完畢，接過手底下的弟子奉上的熱茶，冷冷一笑。
“領班師兄，天就要亮了，今日這晨鐘，怕是不能按時響了。”弟子擔憂地說：“平日裏，我們五個人去撞鐘，您派卿鳳棲一人去，估計十個她都未必能將鐘錘擡起來呢……”
“卿鳳棲辦事不利，誤了眾人的晨起，誤了早課，那是她的事了，那就有熱鬧瞧了。”柴建樂呵呵地說。
話音未落，紅月學院沈寂的空氣，便被一聲聲洪亮沈重的鐘聲撞破了。
柴建嘴裏的茶還未咽下，臉上得意的笑也沒消失，聽到這鐘聲，他的臉色變得灰白。
“怎麽回事？”他問道：“我不是下令，讓你們不許去幫她麽！”
他身邊的弟子懵懂地搖頭：“誰會去幫她……”
大家遠離她還來不及呢，誰會去幫她。
“那這鐘聲怎麽回事？”柴建一把拍在弟子的腦袋上，吼道；“快帶幾個人趕去鐘樓看看！”
幾個雜役弟子沖到鐘樓時，卿小可敲鐘完畢，輕飄飄地下山。
走在山道上，遇上了滿臉見鬼的師兄師姐，她趕緊行禮。
眾人看她孤身一人，趕緊跑到鐘樓上，除了還在輕輕搖晃的大鐘，別說人影了，鬼影都沒有。
只有她麽？
那粗壯的鐘錘還躺在地上，看不出被移動過的痕跡，她是用什麽撞的鐘？
難不成是用自己的頭麽？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卿小可的背影。
在蒼翠的青山之中，她顯得特別清瘦，仿佛一把骨頭，風一吹就沒了。
她一個人，完成了平時五個人才能完成的敲鐘儀式。
卿小可一步步地走下山，背挺得特別直。
“小可，你瞧見他們的眼神了麽？”卿鳳棲樂得咯咯笑，“真解氣啊……”
卿小可摸了摸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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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不是六王爺所為，他也無話可說啊。”瞿令說。
“你可曾對他用刑？”牧無炎問。
瞿令楞楞地擡頭，目光與這位年紀輕輕的大王相對。
兩人的年紀一般無二，而眼前這人身上的氣質，這一刻他眼神裏散發出來的王者霸氣，卻能讓人甘心稱臣。
“本王問你，你可曾用刑？”牧無炎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們溾獄，不是號稱有一百單八種酷刑麽？你沒給他用上，他如何會乖乖開口！”
“大王！”瞿令再一次把頭重重地砸在地上，“求大王開恩，饒了六王爺吧。”
“他不如實交代，本王如何能饒他？”牧無炎義正詞嚴：“天子犯法，尚且要與庶民同罪，你是在教唆本王，不顧法紀，徇私包庇他麽？你若是無能，管不好諜鏡司，還是趁早給能人挪位置吧！還想求恩賜？不將逆賊捉到，你這頭顱，也不知道能在頭上掛幾天，滾！”
“大王的意思，臣明白了。”瞿令認真道：“臣回去，立刻開堂重審，明日就將審訊結果呈上來，臣告退！”
瞿令低著頭，緩緩地退出，直到屏風之外，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若是換個人去審，只怕六王爺要交代在溾獄裏啊。
大王這是怎麽了？
六王爺也是……
兩人都怎麽了。
一個不依不饒，另一個死也不肯說句軟話。
牧無炎重新拾起了小報，認真地翻看著。
那上面記載得最多的，就是關於她的事。
這小丫頭，還真是不讓人省心，本以為她會乖乖留在翎洲游山玩水。
“兜了一圈，回了滄洲了……”牧無炎嘆了一聲。
無論怎麽攔，都攔不住你那顆爭搶好鬥的心麽。
就那麽在乎比試，不知是哪只蠢豬，設計出了學院比試這樣的東西。
從這小報的日子來推算，此刻，她應該已經進入滄洲地界了。
諜鏡司的小報不僅有文字，還配了畫像。
牧無炎一頁頁地翻過去，撫摸著那上面畫著的人。
她策馬飛奔。
她在河邊光著腳丫子洗腳。
她露宿野外，在大樹上打盹不慎摔下。
她在郊外遇到山賊，英勇殺敵，救下了幾個姑娘，還到人家家裏蹭飯吃，笑得開心。
她教訓偷老太太銀子的市井小賊。
她一邊吃著燒餅，一邊趕熱鬧去瞧街頭賣藝。
這是個蹩腳的畫師，寥寥幾步，無法勾勒出她的萬分之一靈氣。
單單是看著這些畫面，心中她那靈動的樣子，便了然於心，仿佛跟在她身邊的，一直是自己。
從這些畫面裏，牧無炎能感受出，她完全不同了。
一頁頁地翻過去，看著那些畫面。
牧無炎時而皺眉，時而輕嘆，時而忍不住地笑。
他終於發現了關鍵點。
墨夜之刃。
好些圖案裏，大白天的，她手上拿著奇怪的兵器，各種各樣的兵器。
難道說……
寥寥已經將上古金符交給她了？
她能隨意驅動墨夜之刃的能量了！
牧無炎驚喜萬分。
“不虧是我牧無炎的女人。”他輕笑讚道。
262爹爹的掛念
滄州城外十裏。
一輛不起眼的烏蓬小馬車緩緩行駛在官道上。
“姑娘，過了前面那小村子，就能看到城門了。”
趕車的車夫有些興奮地說。
他覺得車裏的姑娘獨身一人，又不太愛說話，有些悶悶的，所以話多些，逗她開心。
卿小可躺在車廂裏，從淺眠中醒來。
進了滄洲境內，她就把馬賣了，換了輛小馬車，雇了個車夫。
只因為一個獨身少女，騎著汗血寶馬，帶著帷帽，太引人註意了。
畢竟她在滄洲的名聲不怎麽好，萬一才進城，就被人當猴兒圍起來，那就不妙了。
低調登場，高調亮相，這才是她的風格。
“小可，我們終於回來了。”卿鳳棲興奮地說。
馬車駛過平靜的小村，卿小可挑起車簾，眼前就是滄州城的城門。
古舊的青磚，恢弘大氣。
“終於回到家了。”卿鳳棲嘆了一聲：“不知爹爹如何了……府裏一切可好……”
卿小可心想：你爹爹都不認你了，還瞎操什麽心吶。
“姑娘，您是滄州人士吧？我們進了城，要去哪兒啊？您家住何處？”車夫問。
這車夫也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機靈倒是機靈，欠些穩重。
卿小可沒打算理他。
一路上，他說十句，卿小可答他一句就不錯了。
“不是回家，那是要尋親麽？”車夫問。
“找個客棧停下，你的任務完成了。”卿小可冷冷地說。
“客棧，怎麽能住客棧呢！”車夫一直在絮絮叨叨。
卿小可心情莫名地沈重。
她能感應到，卿鳳棲難受的心情。
“鳳棲，你想回家看看麽？”卿小可問。
“還是不了。”卿鳳棲說：“哥哥應該在學院，爹爹……只怕不會想見到我的，別去了。”
在客棧安頓下，夜裏該睡下的時候，卿小可換上了夜行衣。
“小可……”卿鳳棲有些感動。
現在兩人已經不用多問了。
她想去哪兒，想幹什麽，卿鳳棲都能略知一二。
“你一定掛念你爹。”卿小可說：“我們回去看一眼，偷偷地看，你能看到他，他看不到你，就不會生你的氣了。”
“謝謝你……”卿鳳棲感動得快哭了。
卿小可莫名流下了眼淚。
她伸出手擦幹眼淚，將蒙臉布系好，推開窗，飛快地隱入夜色裏。
“今日是上巳節，府裏應該很熱鬧才是。”卿鳳棲期待道。
卿府有些過分冷清了。
卿小可也沒想到，卿鷲天沒有摟著美妾，聽著戲班子，喝著小曲。
他一個人坐在卿鳳棲的閨房裏，對著月色，自飲自酌，小案上是一碟糕點，一碟幹豆，一壺清酒。
卻擺了兩個酒杯。
卿鷲天給對面的空酒杯斟滿酒，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抹了抹眼睛。
“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糕點，我特意讓廚房做了。”卿鷲天滿飲一杯，自言自語：“也不知你在哪兒，爹爹不過是盛怒之下說了幾句氣話，你怎麽能一走了之，沒了音信，真是不孝啊！不孝啊！”
卿小可趴在屋檐上，從掀開的瓦片往下看去。
聽到這些話，她心裏像是被陳年老醋泡了，不是滋味。
眼淚控制不住地湧出眼眶，從屋頂的開口處，滴落到了案幾上。
卿鷲天猛然擡頭，急急問：“鳳棲？是你嗎？”
他鞋履也不穿，奔出了院裏，不斷地往屋頂張望。
“鳳棲？”他喊道。
四周蕭寂，只有鄰家的狗叫聲。
“哎，真是……”卿鷲天自嘲式地搖了搖頭，說：“我的女兒，我還不知道麽，怎麽會有這樣的本事。”
他踱步回到房裏，小案上多了一個精致的錦盒。
拿起來，打開一瞧。
裏面是一個翠綠欲滴的翡翠扳指。
這是卿小可在徐祈然都督府的時候，順手拿的。
只因為卿鳳棲說，爹爹喜歡帶扳指。
“鳳棲，果真是你麽？”卿鷲天恍惚跌坐在竹席上。
“你聽著，你這不孝女兒，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你可別讓我看到你，見了你，我要狠狠打你，打斷你的腿。”
卿鷲天仰望四周，大聲喊著：
“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女兒，跟爹爹求饒認錯，就那麽難麽？你翅膀硬了，你飛吧，有本事你飛了再也別回來！臭丫頭！”
卿小可倒掛在飛檐上，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
明明是罵人的話，可聽起來，卻不覺得生氣，有的只是心酸。
“小可，走吧。”卿鳳棲輕聲說：“卿家有我這樣的女兒，門風盡失，我不能再給爹爹臉上抹黑了。”
卿小可離開了卿家。
她並不知道，在她身形遠離之後，卿鷲天將那翠玉扳指套在手上。
剛好合適。
不大不小，剛剛合適。
卿鷲天瞬間淚目，雙手捂著自己的臉，雙肩輕顫。
許久之後，待雙手拿下來，滿手的熱淚。
他嘆了一聲：“哎……都是血肉至親，哪有隔夜的仇啊，爹爹不過是想你跪下來，抱著爹爹的大腿，哭著求饒，爹爹打你一頓，不就什麽事都沒了麽？若是世道太難，飛得累了，便回家吧……”
“老爺，您怎麽了？”劉東海端著食盒進來，看到卿鷲天正在偷偷抹淚。
“趕緊派人去柳家問問，鳳棲回來了沒有！”卿鷲天沈聲說：“快去啊，若是回來了，把她抓回來，老子要親自把她腿打折了，關進柴房！”
“老爺……”劉東海還想勸。
卿鷲天瞪著他，下令道：“快去！”
卿小可在客棧的床榻上睡得安穩，她並不知道，這一夜，卿家所有的護院都出動了，他們手上的火把，將半個滄州城照得通亮。
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柳郎中又得罪了卿老爺，要被抓去問罪呢。
劉東海親自帶人，在柳家附近找了一夜無果。
卿鷲天沮喪得一夜沒睡。
此時此刻，他所有的意氣風發都沒了，身上的棱角也都盡數退去。
他只不過是個掛念女兒的老父親。
那翠玉扳指，是上乘貨色。
他也只能悶悶地生著氣，安慰自己說：“這該死的丫頭，混得好著呢！”
他在竹席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直到第二日中午，小廝喜明興沖沖地闖進了屋裏，高聲喊著：“有了，有了！老爺，有了……”
他大喘著氣，話也只能說半截。
“有什麽？”卿鷲天一腳把他踢開，不高興地說：“你瞧你笑得像朵打碗花！”
喜明連忙跪下，高聲說：“有咱家小姐的消息了！”
“當真麽？”卿鷲天幾步沖過去，抓著小廝的肩膀，說：“在何處？”
“她今日一早，只身上了紅月學院，此刻還跪在山門外呢，據說從天沒亮就跪在那兒了！”喜明氣喘不跌，斷斷續續地說。
“她為何跪在那兒？”卿鷲天皺起眉頭，心裏還有氣，“哼，沒良心的丫頭，有家不回，學院都開學那麽多日子了，早不回來，此刻跑去學院山門跪著，算是什麽意思。”
“白掌院說……”喜明顯得有些氣憤，“咱家小姐沒按規定時日回學院，說學院不收她了，讓她收拾鋪蓋卷滾蛋！”
“豈有此理！”卿鷲天也不知怎的，氣上心頭，大罵道：“這世上除了我，誰敢讓我女兒滾蛋，豈有此理，白玄簡直欺人太甚！把與我交好的幾個富賈給我找來，他白玄不是要建兵器庫藏書樓麽，撤了他的銀子，我看他怎麽建，拿什麽建！”
喜明連連點頭，說：“老爺英明，小的這就去，敢欺負咱家小姐，真是不要命了！”
他忙不疊地爬起來，橫沖直撞往外去。
“等等。”卿鷲天想起什麽，忽然叫住了小廝。
“老爺，還有何吩咐？”喜明問。
卿鷲天摸著胡子，皺眉沈思，苦大仇深地說：“莫要張揚，私底下辦了便是了，你把東海叫來，我親自給白玄寫信，讓他派個眼生的人，送到紅月學院去，還有這雙倍的膏火錢，一並送去！”
263小廢物通天了
不死閣。
“師傅，徒兒求您了，去跟白掌院求個情。”
卿羽軒很固執，在蒼雁的門前，跪了兩個時辰。
春日的陽光和熙，卻不是完全無害，不灼人的熱度，如同溫水煮青蛙，身子弱的人，最是受不住。
卿羽軒的額前，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唇色蒼白，仿佛地裏被曬蔫的白蔥，就要一頭栽在地上。
“師傅，妹妹已經在山門跪了半天了，再這樣下去……”卿羽軒低垂著頭，沒把話說完。
“師弟，你還是起來吧。”李師兄看不過去，走過來，要將他拉起來。
“師傅，您一向最心疼徒兒，去白長老哪兒說一兩句話，有那麽難麽？”卿羽軒不解地問。
蒼雁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解釋，只是拒絕。
李長空也跪下，朗聲說：“師傅，這樣下去，咱們不死閣的招牌，就要砸在您手裏了。”
若是再不出來說句話，卿羽軒就要暈死在這兒了，到時候再費力氣救他，不是更麻煩麽。
蒼雁氣呼呼地跑出來，手裏拿著半根竹條，冷不丁往卿羽軒頭上一敲。
卿羽軒受著師傅的打，咬緊了牙關。
“你是誠心砸我不死閣的招牌，那為師不如親手打死你。”蒼雁氣道：“真不知要你來何用！”
卿羽軒沈默著，他那微微抿著的嘴角裏，全是剛毅。
“我實話告訴你吧，我跟白玄關系不好，我要去替她說情，她更進不來了。”蒼雁吼道：“你本事大著呢，另請高明去。”
說完，他沖回了屋裏，將門重重地合上。
卿羽軒看著緊閉的大門，咬著牙，爬上了輪車。
在蒼雁的調理下。
他的雙手已經恢覆了一些力氣，能自己轉著輪車的木輪，活動已經沒問題了。
只是還站不起來。
“哎，卿師弟，你往哪去？”李長空追出來，連忙拉住他的輪車。
“師兄，多謝你剛才為妹妹求情。”卿羽軒溫和地笑笑，只說：“今日需要處理的藥材量大，你快回去吧，晚了沒完成，會被師傅責罰。”
“你呢？”李長空楞楞地問。
卿羽軒不會說謊，不想說的話，就幹脆沈默著。
李長空只當他去山門看妹妹，高聲沖著他的背影喊：“你一個人沒事嗎？”
卿羽軒雙指夾著一張泛著藍光的靈符，揮了揮。
快到石階時，輪車周圍突然出現了幾個草人，將輪車擡起來，穩穩地往下走。
卿鳳棲回來的消息，在紅月學院裏，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大家都在猜測，她回來幹什麽。
白掌院沒有允許她進學院，似乎也是大家意料之中。
“哎呀，真不要臉啊，都被卿家趕出來了，她還有臉回學院？”
“我要是她，我便一頭撞死算了，回來幹什麽！”
“她不知道自己在滄洲，早已經是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了麽？”
“馬上就要初級考試了，卿鳳棲這時候回來，不是自討沒趣麽？”
“白掌院這回的決定，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其實啊，我覺得白掌院幹脆讓她入學，反正三日之後的初級考試，她也通不過。”
“以前她還是卿家大小姐的時候，卿家的膏火銀子可不少。”
“白掌院嘛，大家都明白的，現在卿鳳棲不是卿家人了，恐怕連膏火錢都拿不出來，當然不會讓她回來了。”
卿羽軒一路聽著這些閑言碎語，揪心地疼。
他想要大聲喊，妹妹不是過街老鼠。
想要跟所有人說，妹妹是被冤枉的。
可他不是當初那個威風八面的卿師兄了，與人爭執，還會遭人恥笑。
紅月學院練武場。
白玄正在指導初級班的弟子練劍。
卿鳳棲的回歸，對他而言，是一件比螞蟻還小的事。
他手裏拿著藤條，穿梭於排列整齊的隊伍之中，監督眾人的劍法。
“快要初級比試了，從今日起，每天加練半個時辰。”他朗聲宣布道。
此時，有雜役弟子跑過來，對他耳語道：“掌院，她還在山門處，並未離開。”
白玄冷哼一聲：“讓她跪！我看她能跪幾天。”
她以為自己是誰？
沒有了卿家這棵大樹，還有誰會搭理她。
簡直是跳梁小醜。
“掌院……”這名雜役弟子臉色覆雜，接著說：“卿家來人了，在聚賢廳裏候著，見麽？”
人沒見著，膏火銀子倒是先遞到了白玄的眼前。
他拉著雜役弟子，走到蔭涼處，掂了掂那布袋的份量，皺起了眉頭。
“卿家這是何意？”他問。
還沒等雜役弟子說出自己的想法。
一名身穿白袍，腰系白色鑲銀絲的高級弟子，緩緩走來。
正在練劍的初級弟子們，紛紛側目，低聲討論。
大家都沒見過高級弟子的身影，都感覺新奇。
這銀亮的白色腰帶，簡直是身份的象征，自帶光環。
白玄定睛一瞧，這是裴幽身邊的大弟子駱遙。
駱遙出關了麽？
快要四洲大比了，看來所有人都憋著勁啊。
“看什麽看，專心練功！”白玄手裏的藤條，打在地上，發出啪啪的震懾聲。
人群裏的騷亂，瞬間平靜下來。
大家都練著劍，眼神卻一路追隨著駱師兄。
駱遙走過眾人，掃了一眼，在這群初級弟子之中，確實有資質不錯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蕭書雲，還有她左右的雲幫小姐妹。
柯從蕊借著比試劍招，貼身到蕭書雲的耳邊，輕聲說：“書雲，那賤人本事可不小啊，這位高級弟子的劍柄上，有無上閣的印記，難不成，無上閣也要為了她求情麽？”
雲幫的小軍師宣友兒也貼過來，低聲說：“我覺得啊，她最好是能回來，而且能參加初級考試，只有她那樣的綠葉，才能襯托出二位師姐的卓越風采啊。”
蕭書雲一直沈默著，望向遠處。
看到白玄對駱遙的態度，蕭書雲想，這次卿鳳棲回來，恐怕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樹蔭下。
駱遙對著白玄恭敬行禮。
“弟子見過白掌院。”他說。
白玄面色和善，拍了拍駱遙的肩膀，說：“你出關了麽？無上秘法，可全參悟了？”
“弟子愚鈍，尚未找到突破的法門。”駱遙認真答道。
白玄說：“裴幽派你來找我，有何要事？”
駱遙說：“請白掌院借一步說話，我師傅在茶亭恭候白掌院的大駕。”
白玄趕緊點頭，說：“我這就去。”
駱遙禦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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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玄擡手，喚來一個紅腰帶的監察，把手裏的藤條交給他，冷聲說：“這兒交給你了，半個時辰後下課。”
他把膏火銀子收起來，沒有去聚賢廳，而是到了茶亭。
裴幽的話，讓他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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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幽一向不問學院的事，與世無爭，現在怎麽突然管起閑事來了。
“當然，我只是建議。”裴幽說：“你是掌院，怎樣裁奪還在你。”
裴幽跟駱遙走了。
看著裴幽的身影，白玄楞楞地想：
嘖，這個卿鳳棲，被卿家趕出來，沒跌到塵埃裏，怎麽還通天了？
“師傅，卿家的人，見還是不見？據說拿著卿老爺的親筆書信呢……”雜役弟子低聲說。
“見！”白玄說：“就當賣給裴幽一個面子，卿家也得罪不起，也是要見的。”
“師傅，弟子不明白，裴長老他……”雜役弟子鬼祟地說：“怎麽突然管起卿鳳棲的事了？”
不僅是旁人不解。
就連裴幽座下最得意的大弟子駱遙，也不理解。
在回去的途中，他低聲說：“師傅，您怎麽突然去管一個初級弟子？弟子雖然閉關多年，不明白之前發生的事，可卿鳳棲的名聲，似乎不怎麽好，我們無上閣，沒必要與這種人扯上關系吧？”
裴幽沒有解釋，他只是揮舞著自己手裏的羽扇。
“是與方才師傅見的人有關麽？”駱遙追問。
“你莫要管太多。”裴幽冷冷說。
駱遙仍是不甘心。
“師傅，您與不死閣，一向沒有往來，徒兒聽說，方才來找師傅的那個殘廢，似乎是蒼雁新收的弟子。”他有旁敲側擊，想要問出真相。
裴幽仍是沒理他，一個人走得飛快，將他遠遠甩在身後。
駱遙默默地回想著方才的一幕……
裴幽剛打坐練完功，他正在給裴幽準備洗漱用的布巾。
此時，有人來通傳，說是不死閣卿羽軒求見。
聽到這名字的一瞬間，裴幽的臉色就不同了，手裏的布巾掉在水盆裏。
很快，他秘密地在暗室裏見了卿羽軒。
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
卿羽軒走後，裴幽就跑到白玄這兒來，甚至有些低聲下氣地讓他允許卿鳳棲入學院。
作為首席大徒弟，駱遙能感覺到，師傅對於卿羽軒的態度，與旁人都不同。
這讓他不得不高看那個殘廢少年。
264她不是自尋死路麽
紅月學院山門。
“小可，恐怕白掌院不會輕易改變心意的，咱們要跪到什麽時候？”卿鳳棲弱弱地問。
若是按她的性子，或許早就打退堂鼓了。
山門這兒，陸陸續續有雜役弟子往來。
大家都指指點點，把她當成一個笑話來看。
卿小可泰然自若。
對於旁人的眼光，她不是不在意，而是把這些在意積攢起來。
等著吧。
老娘一定會讓你們閉嘴的。
時日不久了，你們等著。
“啊，小可。”卿鳳棲驚呼起來。
她說：“我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是什麽？”卿小可冷靜地問，用袖子擦了一把頭上的汗。
“膏火錢！”卿鳳棲說：“我忘記提醒你準備膏火錢了，以前這些事情，都是劉含他們準備的，我都忘了。”
卿小可心裏一沈，問：“是學費一類的東西麽？”
怪不得白玄不待見自己，興許是以為她被卿家趕出來，成了窮光蛋，所以才……
“是啊。”卿鳳棲說：“怎麽辦，現在也來不及去湊銀子了。”
“需要多少？”卿小可問。
卿鳳棲輕聲說：“我也不清楚，只是……應該不少吧？我以前聽寒煙說過，她的膏火錢要靠娘親積攢一年，還問鄰居借，才湊齊的呢。”
卿小可低下頭，哎，現在去哪兒湊一筆巨款，若是沒有規定，那當然是多多益善，以白玄的嘴臉，只怕再多也不夠……
還沒等她打退堂鼓，前方就來人了。
白玄那襲華麗的道袍，在山道上特別閃亮。
他走到跟前，居高臨下地說：
“卿鳳棲，你跪了也有小半天了吧，真是毅力可嘉，雖然沒有按時入學，但你突遭家庭變故，情有可原，本院看你可憐，這次便算了，特批你重回學院。”
卿小可皺眉說：“不知需要多少膏火錢？”
白玄有些不高興，這丫頭，簡直是不開竅，那麽多人看著，你讓我說多少合適？
“念你情況特殊，恐怕也沒幾個銀子傍身，便先記在賬上吧。”白玄冷哼。
那麽通融？
卿小可恭敬地行禮：“多謝掌院。”
白玄冷哼道：“雖然準你重回學院，但你沒有按時回來，課業也落下不少了，你便跟著雜役班，給大家夥兒打雜，以此來減免你的膏火錢，也省得別人說我紅月學院沒有規矩，不能為你一人，開了先例，往後人人都不守規矩，那學院規矩便等同於虛設。”
“掌院，跟著雜役班，那我的初級考試怎麽辦？”卿小可喊住了轉身離開的白玄，朗聲問道。
“你說什麽？”白玄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以為卿鳳棲會千恩萬謝，去跟著雜役班，雖說苦些累些，但不用參加初級考試，不是逃過一劫麽？
這也是卿鷲天的意思啊。
“我跟著雜役班，是否能參加三日後的初級考試？”卿小可挺直了腰桿，朗聲問。
這話簡直像是水進油鍋。
周圍圍觀的人，都發出了嗤笑聲。
所有的人都竊竊私語，以為她瘋了。
她竟然主動要求要參加考試。
去年的初級考試，她差點喪命。
“你要參加初級考試？”白玄問道。
卿小可點頭，說：“還望掌院成全。”
“你這半年以來，都在胡鬧，沒有跟班學習，無論是文課還是武課，都沒有長進，你覺得你能通過初級考試？”白玄的語調一直往上升，既刻薄又尖銳。
卿小可說：“徒兒雖然荒廢了半年的學業，可掌院莫要忘了，我在初級班，已經修習了五年的時間，該學的，幾乎已經學完了，我覺得我完全有資格參加初級考試。”
這話說得在理，可也有些可笑。
眾人都覺得，她是一心求死。
今年的初級班，跟往年可不同啊。
今年這陣容，可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蕭家氣宗先不提，還有柯家和宣家。
可謂是高手如雲。
她竟然主動提出要參加比試！
白玄瞪了她許久，確信她一切正常，沒有得瘋病。
“你可知道……”他彎下腰，在卿小可耳邊說：“比武場上，生死由命……”
“弟子明白。”卿小可認真地說：“還望掌院成全。”
她冷靜地看著白玄。
白玄突然被她滿身的自信給震驚了。
腦海中閃過了奇異的一幕。
審訊她的那晚，她可是突發了神力，將自己打飛了……
“若你死在比武場上，可不能怨天尤人啊。”白玄冷哼道。
“弟子明白。”卿小可說：“若是真的發生不測，那弟子一力承當，絕不埋怨。”
“那便由你吧。”
山門的這番談話，一傳十，十傳百，一下就傳遍了整個學院。
每個人都對此事津津樂道。
傍晚，雲幫小姐妹在後山紮堆。
免不了要談及此事。
“書雲，你說她是不是活膩了？”柯從蕊笑道：“竟然主動要求參加考試。”
蕭書雲淡淡地說；“那不是正好麽？”
“是啊，蕭師姐說的沒錯，正好啊！真是太好了。”機靈古怪的宣友兒笑得開心，她大眼睛一轉，說：“學院放假之前，她不是不怕死地給蕭師姐下了戰書麽？這回啊，咱們就讓她如願吧！”
蕭書雲想起那戰書，平靜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些不自然的紅暈。
什麽戰書。
那分明是徐祈然那個不要臉的賤人寫的情書。
滿紙露骨的淫穢之詞。
簡直是……
“書雲，這回咱們真得好好研究一番，聯合眾位姐妹制定一個計劃。”柯從蕊說：“要想法子，在考試的時候，跟她遇上。”
“這可難辦了。”宣友兒尖尖的下巴往下一低，撇了撇嘴，說：“我看過往年的比試規則，文試還好，但比武嘛……都是白長老安排的比試，一般都是按照平常的綜合考試成績，把實力相當的人，排在一組，避免出現不公平的現象，勝者進行下一級別的車輪戰，最終脫穎而出者，才能成為王者。”
柯從蕊也低下頭，喪氣道：“若是按照這個規則，我們壓根就遇不上卿鳳棲啊！聽說去年，她是綜合排名倒數第一，跟倒數第二比的，她還差點被打死了。”
蕭書雲皺起眉頭，輕聲問：“那就沒什麽辦法了麽？”
“除非她……”宣友兒說：“過關斬將，一路獲勝。”
“這可能嗎？”柯從蕊笑得前仰後合，“就她那樣的廢物，可能麽？”
“蕊哥兒，你可別忘了，在洗衣房的事。”蕭書雲叮囑道。
柯從蕊不會忘，但想起來，仍是滿臉的不屑。
她說：“她不過是瞎貓碰了死老鼠，也不知哪兒來的妖棍，比武場上，有眾位長老設陣護法，嚴禁使用邪術，她還能如何？”
“也別忘了於家三人的死。”蕭書雲提醒道。
“那不是魔族相助麽？”宣友兒嗤笑道：“有了前車之鑒，這次的比武場，要加強結界防護呢，未免魔族再來作亂。”
蕭書雲擡頭，看著天邊火紅色的殘雲。
“是麽？真的是魔族相助？真的只是碰巧麽？”她喃喃自語。
“我有主意了。”宣友兒眼前一亮，說：“只要交代下去，大家都讓著卿鳳棲，讓她贏，只要在小組出線，她就能順利進入主賽，那樣……不就能遇上了麽！”
“嗯。”蕭書雲拍拍她的肩膀，說：“交給你去辦。”
265三頭六臂的小女子
“我呢，是這雜役班的領班，我叫柴建，你以後就叫柴領班，掌院跟我打過招呼了，名義上說，你也不是雜役弟子，就是來混日子罷了，我也不會刁難你，按照掌院的意思，我特殊照顧你，給你備了一件單人房，喏，這就是你的房間了，接下來兩天，你就在這兒湊合吧。”
卿小可跟在柴領班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走著。
在柴領班絮絮叨叨的說話聲中，他們穿過狹小的山道，來到了後山雜役所住的房舍。
最終，在一間破爛的柴房前停住腳。
“這裏比不得你們初級班的條件，你將就吧，若是有什麽需要的，你自個兒想辦法，你呢，也幹不了什麽重活，這樣吧，這兩天，你就負責晨昏敲鐘和柴房燒火，也算是對你的優待。”柴建說完話，走得無蹤無影。
一路走來，卿小可仔細觀察。
雜役班的人，沒有考試的壓力，異常平靜。
但仍能感受到，在這平靜的表象下，各方蠢蠢欲動，波譎雲詭，暗流湧動。
柴建三句不離這兩天。
他早已經在心裏下了定論：初級考試之後，卿鳳棲一定會離開這裏，十有八九會死在比武場上。
他估算得不錯，卿小可確實是要走。
但被打死的，絕不會是她。
不知道是誰要倒黴了。
看著眼前破舊的小柴房，卿小可明白，在雜役房的這兩天，也不會好過。
“話說得倒是好聽啊，準備了單人房……”卿鳳棲免不了要抱怨，她說：“這裏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卿小可推開破爛的門板，走了進去。
裏面只有一張布滿了灰塵的破床，這簡易的木床，由兩根門板搭成，下面墊著幾塊石頭。
滿屋的蜘蛛網，地上的灰堆得比鞋底還高些。
“白掌院可真過分。”卿鳳棲忍不住罵道：“以前爹爹的膏火錢給得足……”
憶從前，不免又是滿肚子的委屈。
“忍忍吧，很快就能離開這裏。”卿小可拿出布巾，綁在臉上，開始整理房間。
“鳳棲，我對你保證，一定能帶你離開這裏。”她自信滿滿地說。
晨昏敲鐘和柴房燒火，聽起來是挺輕松。
實際上……
第二天天還沒亮，卿小可爬上了山頂的鐘樓。
看著眼前的大鐘，還有那比她腰粗的鐘錘，她默默地倒吸涼氣。
也不知紅月學院的人是怎麽想的，別人家的鐘錘，都是懸掛著，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借著慣性，使得木頭撞擊銅鐘。
紅月學院這根被歲月磨得光滑的鐘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卿小可試了幾次，都未能鐘錘抱起來，只怪這鐘錘比她還高，比她的腰還粗。
“小可，怎麽辦啊……”卿鳳棲急了，“眼看著天就要亮了，若是耽誤了大家晨起，那可是要受罰的。”
卿小可癱坐在鐘錘邊上，無計可施。
此時此刻，柴建站在小院裏舒展筋骨，晨練完畢，接過手底下的弟子奉上的熱茶，冷冷一笑。
“領班師兄，天就要亮了，今日這晨鐘，怕是不能按時響了。”弟子擔憂地說：“平日裏，我們五個人去撞鐘，您派卿鳳棲一人去，估計十個她都未必能將鐘錘擡起來呢……”
“卿鳳棲辦事不利，誤了眾人的晨起，誤了早課，那是她的事了，那就有熱鬧瞧了。”柴建樂呵呵地說。
話音未落，紅月學院沈寂的空氣，便被一聲聲洪亮沈重的鐘聲撞破了。
柴建嘴裏的茶還未咽下，臉上得意的笑也沒消失，聽到這鐘聲，他的臉色變得灰白。
“怎麽回事？”他問道：“我不是下令，讓你們不許去幫她麽！”
他身邊的弟子懵懂地搖頭：“誰會去幫她……”
大家遠離她還來不及呢，誰會去幫她。
“那這鐘聲怎麽回事？”柴建一把拍在弟子的腦袋上，吼道；“快帶幾個人趕去鐘樓看看！”
幾個雜役弟子沖到鐘樓時，卿小可敲鐘完畢，輕飄飄地下山。
走在山道上，遇上了滿臉見鬼的師兄師姐，她趕緊行禮。
眾人看她孤身一人，趕緊跑到鐘樓上，除了還在輕輕搖晃的大鐘，別說人影了，鬼影都沒有。
只有她麽？
那粗壯的鐘錘還躺在地上，看不出被移動過的痕跡，她是用什麽撞的鐘？
難不成是用自己的頭麽？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卿小可的背影。
在蒼翠的青山之中，她顯得特別清瘦，仿佛一把骨頭，風一吹就沒了。
她一個人，完成了平時五個人才能完成的敲鐘儀式。
卿小可一步步地走下山，背挺得特別直。
“小可，你瞧見他們的眼神了麽？”卿鳳棲樂得咯咯笑，“真解氣啊……”
卿小可摸了摸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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